談判與有效恐嚇 - 聊パン達人之失策

住在香港的Keith以深入研究的態度，在2013年8月17日揭發了賣麵包的パン達人欺世盜名、詐騙牟利之舉，並作出公開指控；而自昨天的全台媒體報導看來，「生技達人股份有限公司 - パン達人手感烘焙」的命運基本上已經可以蓋棺論定了。從大排長龍搶購、持續增開新店、年營業額五億元以上獲利破億，到全體董事、總經理、各店經理、及為富不仁的投資人等準備面對各地檢署之詐欺罪調查並遭萬民唾棄，僅不過短短7天。

本文不擬一一再敘點滴。這邊想談的，是パン達人在東窗事發後，所作出錯得最離譜、也是直接激怒了這個社會的那一步：無效恐嚇。

向來，沒經過查確的事，筆者不會率下指控。因此，在拜讀Keith了的文章後，也不過淡淡分享其連結在臉書上表示「這家パン達人，不就在我們MUZIK的新家旁邊嗎? 以後是能去不能去啊...」。不料隔天，就見到了上述恐嚇性的聲明稿。這才讓我覺得再也不能等閒視之，必須詳加查究。因而，接續從8月20日起著文多篇，分析法律責任、要求政府查緝其廣告不實。接下來，我們還會繼續追擊，把詐欺罪的告發狀呈送至各個地檢署。

自己當了18年商務律師、經歷重大談判陣仗無數（怎麼會把這種白癡聲明看在眼裡），我們理解何以某些人會"急中生智"，瞎搞出這則反效果遠大於目標效果的提告威脅。談判技巧精微之處，身為人工香精專家和化學品愛用者的パン達人的確完全不懂；既然他們的前途不必卜卦也毋庸再探討，那還不如藉此聊聊有意義的觀念「有效恐嚇與談判地位之對等性」，以下將先用一個本月初我們結掉的成功談判案例作說明。

有家日進斗金的外國公司(以下稱"B")，跨海從亞洲一路蒐證到美洲，最後在台灣委託了費用極其昂貴的一間律師事務所，對我們的一位好朋友(以下稱"A")提出刑事訴訟。因為案件極其敏感，因此檢警神速發動搜索扣押；A，嚇壞了，警訊完之後立刻衝過來找我們。事情，是A幹的沒錯，但既然被抓到，總還是得處理。最好的解決方案，必定是賠點小錢、拜託B撤回告訴、讓A不致於留下任何前科紀錄。但當下我們的研判是，B的財力大過A千萬倍、B的名聲舖天蓋地而A啥都不是、B在砸下重金發動大陣仗的訴訟之前更連聲招呼都沒打、連封警告函都沒發。如果我們要代表A去談和解，正常情況下，B是百分百連理都不會理；道理很簡單：談判地位不對等。

本案的刑事，我們知道非輸不可，只有判重、判輕、准不准緩起訴或緩刑的問題。而後續的附帶民事訴訟，賠償請求金額恐怕也破億，A同樣賠不起。因此，對方如果不同意上桌談判，我們不管有多麼會辯護，也依舊無解。

所以，我想要窮盡一切手段迫使B來談。重點是，從哪兒開始？

在詳細就整體案情 (就是，A到底搞到什麼程度了啦) 問清楚之後，我們注意到，B對檢調所提告的範圍僅及於全案的50%；換句話說，A的犯罪導致B的損害，遠比B對外公布的來得大。沒公布的那部分可精彩了，如果B對A去追加提告的話，A固然將揹上更鉅大萬倍的責任，但如果這部分曝光，B卻很可能會身敗名裂！

該怎麼進行這次的救援任務，結論已然呼之欲出。但重點是，要找到「對的人」(B的國外總公司那兒，我們不認識半個人；如果帶話的人不對，訊息一定被誤傳，結果更慘) 帶話，並且傳過去的訊息還必須包裝成既陽光且正面 (否則我們豈不被當成上門勒索的黑道)、卻又帶有足夠的威迫性，讓B「不上談判桌不放心」。所幸，一步步穩穩地踏出，B理解和我們在訴訟外面對面的必要性，這件事情就在驚濤駭浪之下，我們只用了八天 (其中還包括三個不眠不休的整夜)，就在B總公司直接派來的代表及其台灣的律師的偕同之下，完成和解程序、賠付象徵性的款項 (拿來付B的律師費的10%都不夠) 後，B撤回告訴並拋棄其餘請求權。

（附帶講一句。本案中，我們主導，以低到難以想像之和解金，處理掉極其重大的國際刑事案件，過程中沒有半點資料存在於評律網的雷達所能搜索得到的範圍內。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講，評律，對於找到對的律師沒多大用處）

有效恐嚇，與パン達人的這份聲明，相去不能以道里計。欺瞞社會、詐取高價、戕害消費者健康在先，發出毫無功效反會被立刻戳破的恐嚇聲明在後，誠然無藥可救。

但至少因為有他們，談判學、與危機公關處理，又多了一則趣聞可供大家飯後閒聊。